堂吉花朵

农村硬核

(金光)拔苗助长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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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酸的一章(。ì _ 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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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罗碧进了门,往椅子上吱嘎一坐,头件事便问:“家里有饺子么?”史艳文愣了愣,说有,湾仔码头速冻水饺。又招呼侄女:“无心,来,坐着,给伯伯好好瞧瞧。”忆无心踟蹰地依偎在鞋柜边上,小声说:“爹,先换鞋。”史艳文这时才发现地板上一行四十八码的黄泥脚印,忙摆了摆手:“没事儿,拖拖就干净了嘛!你先吃,吃完了再——”

“乡下住习惯了,忘了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史罗碧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到鞋柜前换鞋,见史艳文开了冰箱,便说,“你别忙活了,速冻水饺,拿水烫一下不就完事儿了嘛,你们家几口锅子我熟悉,自己来。”

水已经盛在锅里嘟嘟地开始煮了。史艳文从厨房伸出头问他:“下多少?”

“一斤!”史罗碧斩钉截铁。

史艳文不好意思地笑了:“速冻水饺哪有一斤一斤买的。”

史罗碧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异乡为异客,要摆客气,于是改口道:“那就——八两吧,八两总是有的吧?”两手窘迫地搓着裤子,脸渐渐红了,“家里有大葱么?有的话切两段,没有就算啦。”

“大葱啊,”史艳文支吾着把手在围裙上揩来揩去,“那还真没有!”他家四口人,白天大的上班小的上学,不能吃味重的东西,城里人别的不干,就爱搞投诉——“给你拍几瓣大蒜吧。”

史罗碧听了连连点头:“使得使得,有辣椒么?”

白花花的饺子冒着热气上了桌。饺子不够,又给忆无心蒸了一屉包子。史罗碧父女俩,闷声不吭,一手擎着筷子,一手握着包子,一口饺子、一口包子,吃得热汗淋漓。忆无心别看她身材瘦小,人也腼腆,吃起饭来可生猛,一上了餐桌,快乐得就好像莴笋田里一只饿坏了的兔子,她胃口比银燕稍微差些,但比俏如来、史仗义都能吃。

吃完了饺子,史艳文小心翼翼开口问:“怎么欠债了?”

史罗碧嘬了下筷头,对着满浮油花的白汤怔了会儿,才缓缓说道:“咱们家那棚棚不是七十年到期了嘛,上面要收回去,蜂没得养,可叫人怎么活?地是要买的,可这地价也不比往年了……”说到这,他把筷子架在碗口上,长长叹了口气,“挨家挨户上门去借,都不肯,借了,又是放高利贷,还了几个月就还不出了。”他的目光变得悲怆迷茫了——前两天过端午,他上集市去,出了油米店,看见临街摊铺上有人卖女孩子的头绳、头花、发卡、梳子和头油。头绳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发卡花式更为繁多,有镶假钻的,粘了剪成各种形状的薄片的:有蜻蜓、蝴蝶、花、甲虫、星星、月亮,花里胡哨堆成一丘一丘,使他不由想起他那水性杨花、妆红抹绿的妻子姚明月。他在摊子前住了脚,想到:无心长大了,女孩子成天清汤挂面的,在学校里得多自卑呀!先帮她要了一捆红头绳;等到挑选发卡时,就没那么容易了。他瞪着眼珠子,目光直陡陡地往下射了一通,最后,是一溜公主里偏看上了容嬷嬷,挑出两支最呛最辣最喜庆的紫红色绒线编的蝴蝶发卡(其中一支在半路上就被油桶轧断了)。至于原因,大概那两支发卡天生女主角的命,虽然不好看、不出众,但非常特别、独一无二吧!无心收到了礼物,高兴得好像过大年,苍白的瓜子脸上泛起不多见的红晕。

父女俩搭起木板桌喝疙瘩汤,催债的,手里托着一本账簿,上门来了。史罗碧急中生智,捞起一只空碗,对准了脑门直劈下去,碗货朗朗在地上跌成了好几瓣,而他的脑袋,依旧滚圆滚圆,夯夯实实的——把催债的吓跑了。乡里一时半会儿是待不下去了,史罗碧搬了把凳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了半宿的烟。一方面是为了守护家门,一方面也确实有助于思考。次日清早,天蒙蒙亮,太阳还盹在山后头,父女俩收拾出一个军旅包,踏上了前往城市的列车……

史艳文低垂着眼皮,瞟了眼桌子,忆无心下巴直抵到胸口不发声;俏如来、银燕抱着椅背,磕托磕托推着椅子,也认真聆听着。他便撺掇他们:“你们表妹一年才来几趟,傻站着干什么?带她下楼去耍。”

两兄弟这才醒悟过来,一左一右勾着忆无心出了门去。一个说“哥哥带你去咱们学校看看!”一个说“哥哥带你去网吧打电游!”史艳文这头听见了,嗓门一下子就高起来:“去什么网吧!净会把小姑娘带坏!那新华书店不是开门了吗?”

银燕在楼梯口喊:“知道了知道了!”

支走了孩子,史艳文倾过身,把筷子摆到桌上轻轻往前一推,商量道:“你有难处怎么不跟我说?我借你钱什么时候放过利息了?”史罗碧自尊心又强,听了他的话,觉得被瞧不起了,懊躁地把筷子又拨了回来:“这点小事儿,用不着你操心,等避了这风头,我自个儿有法子慢慢盘回来。”

史艳文抿了抿嘴,也不好再说下去。

他和史罗碧,是一个池子里的两条鲤鱼,一条越过龙门飞升去了,一条仍在泥潭里翻腾。他在乡下长到十四岁,那会儿村里的年轻人时兴去城里打拼闯荡,那村口的大门便是他们的龙门,人人挣着脑门儿往外拱,要去到那更为浑浊汹涌的世浪里跳窜。

有天夜里,他爹也是守着门前,吧嗒吧嗒抽了好久的闷烟,然后把两个儿子召集到跟前,说:“咱们家穷,你们要想着效仿人家,去城里争容抢贵,我呢也只出得起一张车票。谁有能耐坐上那绿皮火车,自己掂量着去吧。”

史艳文在校成绩优异,读书勤勉刻苦,每逢考试,他总是四五点就起床,先喝两口稀粥,然后去院子里温习功课。在那惨白穷瘠的年头里,纸张、铅笔对乡下学生来说都很昂贵,算数学要打草稿,就拿手指头在桌面上凭空比划。他头脑灵活,为了节省开支,便折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演练公式。

十五岁那年,史艳文如愿考上了市重点,邻居纷纷前来向他父亲道贺“你家老大可真够出息!要做城里人去了!”

家里唯一的一张车票,被史艳文紧紧攥在了手上。他拿着那张车票,在一个晨雾浓稠的早晨,登上了通往人生巅峰的绿皮小火车。他父亲顾及到史罗碧,嘴上不说,可心里真为他高兴呀,多吃了两碗酒,挑草时从稻草垛子上摔下来,摔坏了腿。送行的人,于是只剩下了史罗碧。

那天月台上的史罗碧,给史艳文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穿着洁净扎括的白衬衫,和他唯一一条西裤,满粘泥渍的运动鞋,都拿竹篾子剃得干干净净。史艳文见了他有点儿发懵:罗碧这是为了留下一个清爽美好的形象呢,还是单纯不服气他,要争面子——他手上各挽一只玻璃丝编袋,背上的书包沉得像庙里的古钟,肩带深深嵌入胳膊,几乎将他五花大绑。这些家当使他看上去邋遢,脏,且狼狈。

史罗碧送他进了车厢,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史艳文是个什么样的学生?从肚到肠都是课文,听了,咚一声丢下行李,书包也撂在了车座上,扑上去就打。两兄弟追逐着扒过肩摩踵接的车厢,到了月台上,绕着水果摊、早餐铺继续争斗不休。史罗碧跑得快得像一头猹,史艳文追得快得像一把叉。打了两圈,史罗碧蓦地站住了脚,两眼愣愣地翻着火车,手指微微颤颤点了过去:“哥,你看这车是不是开了?”

他一说完,史艳文一卷风似的朝火车冲了过去——他在体育课上顶擅长跳高,单脚在地上一蹬,嗽一下,由头及腰的那一段都飞进了车窗,剩下两条腿像鸭蹼一样在车窗外的呼呼的大风中上下乱划。史罗碧忙赶上去,托住他两个脚,猛劲儿地往车里塞。这出闹剧引发了乘客们的恐慌:史艳文头冲着里边,涨得胖红胖红的,脖子上一根根青筋绽出,仿佛一头冲上沙滩自尽的羞愤的巨鲸。

最终,史罗碧一五一十地把他哥哥塞进了车厢。火车越开越快了,车头喷出滚粗的烟。灰白色的大肉蛇弯弯地游入云中去。史罗碧摸了摸肩上的挎包,这才想起包里的十张烙饼,他爹一早叮嘱他务必给哥哥带去。他豁开腿,劈劈啪啪追着火车飞奔起来,叫着:“狗子!你的饼!”这时火车跑得快得像一条大龙,而他只是一根蠕蠕漂浮的小鱼苗。

这饼要带回家,肯定会被家暴,他一口气又吃不下这么多,丢了,那更造孽了,怎么办?——史罗碧平生从未这样痛恨过粮食。

一个老汉上来了,喀喀磕着瓜子,呸呸吐着瓜子壳儿,低下头瞅瞅他。他由于全身血液都涌去了脑壳,因此身体煞白得好似白萝卜,脑袋通红得宛如胡萝卜。老汉问他:“娃,怎么了?饼子卖不出去?”

史罗碧听了这句话,登时如醍醐灌顶,计谋咕咕地就从脑仁里冒出来了。他举起手背,把鼻涕抹了一脸,喑呜而泣:“我要卖不完,我爹就不准我回家!”

十张饼老汉全买下了。他慢悠悠向楼梯口走着,双手背在腰后,手腕上挽着厚厚一叠烙饼,抑扬顿挫唱着“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州。”

史罗碧望着他的背影,破涕为笑。鼻涕的涕。

史罗碧中学毕业就没再往上念了,留在家里养蜂,早早也讨了老婆。他内人是乡间远近闻名的漂亮人物,结婚头两年,史罗碧脸上是很有光的。可是时间接着往下走,他的印堂就开始发青,嘴角、额角开始发紫。姚明月嫁到村里不过三年,便混了个姚则天的名号。她性格钢爆泼辣,是史罗碧命中的一场无妄之火。史罗碧暗地里跟千雪孤鸣抱怨,说:“女人,上了床像盆火,那叫心跳加速,是享受;要下了床接着燃烧,那就闹灾了!”

史罗碧怀疑姚明月是绝世大盗投的胎,三天两头上梁揭瓦。每次一扬脖子看见姚明月姹紫嫣红地站在房顶上,把手托着腰,一条腿在撕逼的边缘上试探,他便跳着脚喊:“咱家起的是平房!一层的!你不是那什么省内撑杆跳女冠军么?别他妈当我不知道!这么点高的地方,别说伤了性命,能摔跤就很不错了!我求求你了姑奶奶,我丢不起那人!”

他喊完,姚明月准就一跃而下,跳到他身上,甩开膀子,左右开弓地与他对打。她一旦打起人来,就会揪头发,史罗碧为了防避她无情野蛮的攻击,曾留过两年光头,这样一来,她那梅超风一样养着长长指甲的双手便如水中捞瓜,取不中他的要害了。

他的砖房,最终没能留住这个水一样的女人。有时夜里,他在一盏节能台灯下给忆无心补纽扣(他的手艺很糟糕,纽孔中的穿线老是一大坨一大坨的,不过忆无心从不嫌弃他),缝两针,抬起头看看女儿熟睡的小脸,心中便虔诚地向老天祈祷:孩子长大了,可千万别像她妈!

九十年代,城里人都奔了小康,手头阔绰了,人吃饱了肚子,就想着长命百岁、永葆青春。蜂王浆应运而流行。史罗碧发达的时候到了。砖房新漆,房顶上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大棚重盖,忆无心骑上了凤凰牌自行车。史罗碧腰包鼓了,身体里的艺术细胞像细菌——这么说不好听,像乳酸菌一样噗呲噗呲地发酵了。

村里有自发的文艺团,大礼堂每周都有演出。他从来都是忠实的观众,一场不落。早早地夹着小板凳,让忆无心坐在肩上,到达现场。望着台上吹拉弹唱,心里痒乎得很,想着也能露一手,风光风光。不过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他若上去,那绝对是要闹笑话的。如今时过境迁,史罗碧发家之后,人就膨胀了——有钱就是有面儿。他大胆地拉着他的两个朋友,组成了一支乡村乐队。

这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是他发小,就是上面提到的千雪孤鸣。千雪孤鸣家境优越,若放在jiu she hui,那便是di zhu家的儿子。他是学校里第一个拥有彩色原子笔和收音机的同学,每天都能吃上一支冰棍。他家从不吃糙米,顿顿有肉。其他孩子都艳羡他。

千雪孤鸣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办了旅行社,他是老板,不受严苛的工时限制,每年有三两个月要下乡来度假。他俊俏而多金,拿当今流行的话说,就是“高富帅”,城里凡是与他打过照面的女子对他皆趋之若鹜。他有个实在很差劲的地方——他是一个没头没脑的万人迷,在外面欠了一屁股情债,也不晓得收拾。那些女孩子,各个争强好胜,天南海北追杀他。

史罗碧总认为自己家被人下过了咒,这千雪孤鸣哪儿都不去,就只知道往他窝里扎!一进门,哪里有洞钻哪里。史罗碧打量他入洞那一瞬堪比黄鳝的矫健身法,不禁感叹:“真是so easy嘞!”

窝藏好之后,千雪孤鸣如同一个闭山修仙的大师,隔着一道家居对他喊话:“我没来过,记住了啊,我,没,来,过!”

很快,一个女孩子闯进来,找不见千雪孤鸣,她就破口大骂史罗碧。史罗碧两手捂着头,一脸懵逼:怎么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

对此,千雪孤鸣有他自己的一番说辞,他是很委屈的,拉着两个朋友吐苦水:“我发誓!我光明磊落一条好汉,不嫖不赌,那些女孩子,我还都帮过忙,顶多请过饭。,还不是单邀,是一伙人聚餐,我的叔哟!”他的演讲,最终都以“哎!女人!真是猜不透!我他妈巨冤!”结尾。

躺椅上温皇拿一面蒲扇档着脸,蒲扇顺着鼻梁徐徐滑落下去,露出他讥笑的一只眼睛:“哟,那你真是一朵盛世——”史罗碧:“你可闭嘴吧!”

温皇是纯种的城市生物,他下乡,是为了采风。他租了块地,种地。他一到地里头,便是坐床种田的活体通解了:他坐在一张竹床上(太阳大的时候,床上会支帐篷),手提一把浇花用的小水壶,稀溜溜往泥土里洒水。他坐床种田,并不是怕会踩坏麦苗,他就是懒。

这支乐队,光凭外形就已取得莫大优势,村里人称“苗村小虎队”。上了台,千雪孤鸣敲锣,温皇拉二胡,史罗碧敞开嗓子嗷嗷地歌唱《当》。每次演出,都有留影纪念。大礼堂的后墙上裱满了香干块大小的照片,从黑白到彩色。温皇眉目纤秀,适于近观,不胜上照。上墙的照片中,他不是闭着眼,就是在翻白眼。大家观摩相片时,总忍不住要笑他。温皇听闻了,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很介意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上台拉二胡,就会戴一副圆片墨镜。

史罗碧每趟去史艳文家,头一个问起的总是史仗义。小空是唯一欣赏他艺术的人,他举起拳头砰一声锤在他肩上,说:“大哥你可厉害了,那些人懂什么啊,你唱的是农村死核!”史罗碧从不知道死核是什么东西,只是乍一听特别厉害。不过死和旱、涝,在农村都是很忌讳的事儿。他就问:“那会不会不吉利?”

——水饺汤凉了,他很自然地发问:“空呢?”

史艳文只是苦笑:“就老样儿,成天想着去日本追他的那什么爱豆。”

史仗义无疑是时代先锋。在家,勉强能看·史存孝追的是灌篮高手,晚上钻被窝里红着脸为金莎甜美的嗓音而沉醉;也不顺眼·史精忠每每为光良的童话明媚忧伤;最不顺眼·史艳文,双休日晚只要看见他眼神迷离飘忽地出现在沙发上,音箱里放的肯定是《白狐》。史仗义听见这首歌,就想抡起椅子把音箱砸个稀巴烂。

只有史仗义,已经有他的国际爱豆了。

史艳文家比乡下要适宜许多,就是有个麻烦的地方,室内禁烟。阳台上也不许,一阵风吹来,就飘客厅里去了。抽烟,只能上天台。

史罗碧通过窄扭的旋梯上了天台,倚着不锈钢栏杆抽他的猴抡棍。烟头吹着白花,一蓬蓬地攀上月亮去了。他仰望着月亮,又想起小时候赤贫地生活。夏天,屋里潮闷,院子里铺了凉席,一家人都在外面睡着。他枕着胳膊,望着那满天星斗簇拥着一个驴蹄形状的月亮,月亮像烧饼,星星是烧饼咔嚓一声掰碎时漏下来的白芝麻。

一支烟从身后递上来。

“叔,试试这个。”

“这是啥?”

“红双喜。”

史罗碧接了烟,夹在耳背上,语重心长地叫了声“空”:“不是我说,你爸的话有时也要听听,那都是为你好。你还没到应酬的年纪,又没多少烦心事,这口烟趁早还是先戒了吧。”

史仗义揿下打火机,喷出一口烟:“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像做一个好人。”

“好,你跟你爸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史仗义不服气了:“我抽烟打架穿环,但我依然是乖仔!”

天台的风,呼呼地吹,填补了史罗碧内心的空白窒息。

“你可拉倒吧,”他别了他一眼,啪地把烟抽在地上,拿脚尖碾死,摘下耳背上的红双喜续口,“老实说,又遇到麻烦啦?”

史仗义心有灵犀一点通,沙沙沙像只螃蟹似的横着挨了上去:“叔,你在这儿住几天呐?”

那天下午史艳文自己出门盘问了一遍,钱打过去,算是把债偿清了。史罗碧脸上惺惺的不乐意,心里却着实长出了口气。还钱,史艳文向来绝口不提,全凭自觉心。

他眼下只忧心无心的学业。史艳文做了一桩人情,在弟弟面前有了话语权,顺着就劝了一嘴:“乡下教育质量比不得城里面,无心头上不是有名额么?高中干脆考咱们这儿来,等拿到集体户口,考大学也没那么吃力了。”无心在伯伯家和三个哥哥处得很好,人也白胖了些,史罗碧见女儿乐意,回去的日子就往后延了。

“你说,想怎么着?”

史仗义鬼鬼地笑了两声:“那个……明晚有个家长会,伯伯就帮我去吧!”

史罗碧狐疑地望着他:“你爸知道吗?”

史仗义在他肩上拍了把,放低了声:“到了学校,您就是我爸爸了!”说完又是“嘿嘿嘿”。史罗碧一掌拍回去:“笑你个头!”

第二天傍晚,史罗碧斯斯整整打扮起来,扭完纽扣,一照镜子:男人四十一枝花,还是帅气的嘛!热风焐着脸,使他害臊起来。半辈子就这么着了,还得意个什么劲儿!他把手指点了点镜子里的人:“可记住了,你今天是狗子,不是罗碧!”

此时的史罗碧不会知道,他对史艳文来说已经走上了通敌犯罪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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