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花朵

农村硬核

(金光)拔苗助长 7(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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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恨天生有大佬相,一靠外貌,二靠行事。他生得老成,十四岁出门就没带过学生证,不然人家骂他讹骗,如今十八岁的脸上有三十岁的沧桑,没准到了三十岁还有十八岁的膨胀。他在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摩的般的男子。高三分完班第一天,他的头就像梁龙一样长长地伸进物理教室的门框,问老师:“你给我出两道题做做?”——他是生物考生。后来他的头连着脖子相继出现在历史、化学、地政等班的门框中,校长被各班老师电话打爆,终于忍不住找他来了一次促膝长谈:“同学啊,过去是我有眼无珠,没瞧出来你手这么大,能跨这么多科目,呀,我的聚聚,三加一还满足不了你,那还是去别的省考综合吧。”南宫恨听了,点头称是:“要是九门功课都能一起考就好了!”

他成绩不错,只可惜那一手字,顶天立地,撇肥捺壮,改卷老师一看,皱着眉头一刀就是四分。

他争强好胜,狂妄自负,据传说,十五岁那年他母亲在他背上刺了字,刺的不是“精忠报国”,而是奥运五环。他从头到脚,都是竞技精神。你不用招他惹他,都有可能被点名。他自立敌手众多,但都是流水的练手客,只有一个人,像钱夹子里的一寸大头照,永远教他惦记着,这个人就是网中人。网中人在这方面受到困扰太多了。南宫恨像张长了眼睛的罚单追着他脑门贴。输了,卷土重来,赢了,又上赶着帮他找理由“状态不好”、“潜力还是有的”。

空说:这只双色斗鸡,怕是喝了假的空气吧。网中人说:小屁孩别多嘴。然后上去跟人斗得头破血流。

正如空语足以列为一项小语种,南宫恨的思维完全有成立课程的价值,他念书的高中成立了一个地下社团,专研熊猫学,迄今已有三年发人深思的历史了。

毕业前最后一次会演,南宫恨出了点状况。他涂完黑半张脸,右脸上色的01号粉底嘭地在地上摔成了一股白烟。后台人多混杂,通往后巷的小门前好多抽烟的,回堂风把烟气都往屋里带,屋里的人脸熏得暗黄油腻。南宫恨白的半张没得涂,待会上了台,扪住左半张脸,就要变黄腻腻了。左看右看,谁的粉能借来擦擦。一看,就看到了饮水机旁一个身穿黑衣黑裤,打扮干练女孩子,正在写生。

他走上去——对有三种人,他很讲礼貌,老、幼、女孩子。他怕吓着她,就用黑滤滤的声音说:“同学,借点白。”

那女孩子创作时神情专注,酷酷的,但出手很大方,看他那半张脸有自己零点八五张那么大,半盒颜料都割爱给他了。还说:“回家记得洗干净,颜料嘛,留在皮肤上对身体不好。”

这个女孩子,是刚转学去了邻区正气高中的忆无心。

忆无心在原校成绩拔尖,但城里学校准入条件严苛,踩着分数线进去的。史艳文想到忆无心一个乡下来的女孩子,不通当地方言,人又腼腆,容易着排挤,上下走动人脉,让她进了一个氛围较为宽松的班级。班主任是个教化学的男老师,叫梁皇无忌,约莫四十岁年纪,平常不拘言笑,脸总是拉得长长的,但为人十分和蔼通理,上课都讲普通话。他很放心。

史罗碧把女儿托到史艳文手上,好话坏话,软硬兼施,说你让精忠多给她辅导辅导。说,女孩子生长发育,饮食帮她注意着点,我看你们城里有些女孩子,放了学到校门口吃炸鸡吃激素,人吹得像个球。说,别让空带着她抽烟飙车,女孩子怎么嫁得出去。

不想无心入学不过两月,放学回家的光景,楼下就响起嘟——的摩托车马达声。

空一听,pia着棉拖鞋(他一年四季都穿棉拖鞋,雍容,华贵)冲进厨房,唰地拉开纱窗就对着路上叫:“那谁!你离我妹远——”只见忆无心单枪匹马刹车在楼下,熟练地摘下头盔,迎风甩了两下头发。

她念的班级,成绩上看很不错,风气实不大好,女生把哥,男生泡妹,生肉黄漫满天飞。打电话、通短信,容易被擒获,就挂飞信、qq。忆无心一登电脑,小企鹅就乱跳。有次,她指着一个对话框问:“哥……怎么整?”

银燕瞟了眼:“恶心!”

俏如来红了脸:“别管他,清者自清。”

只有空特来劲:“走开!把舞台给我!”打开变声器,用上声叫道:“哥哥~”

精忠存孝捂嘴就跑。

男同学:哎哟你今天怎么这么可爱。

空:你这话什么意思嘛,我以前不是萌萌哒?

男同学:哈哈,你太调皮了。

空眼睛开始喷光了:今晚九点有空吗?

男同学:……啥意思?

空:你说什么意思嘛。

男同学:……去哪儿?

空:xx宾馆。我只约了三小时,门卡到时候放在地毯下面。

男同学不说话。

空:??你没空我就退房了。

男同学:别!我刚不是在排时间吗,你看我把该推的都推掉了。

空:不打游戏了啊?

男同学:嗨,那算什么呀。

空:嘻嘻,你zhui好了。那晚上九点哦,我会在撒满玫瑰花瓣的床上——等你!

空的这套操作,从键盘到鼠标都是骚的。

当晚十点钟忆无心就被那男的拉黑了,原因不详。直到毕业聚餐上,玩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游戏,有人为了看他出糗,在纸团上标了记号,拼起来一瞧:某夜九点,一位男同学,打开钟点房日光灯看见床上坐着一只泰迪熊。

六月中旬,期末考前要开家长会了。史艳文出差在外,史罗碧乡下养蜂,忆无心数了数屋里的人头。银燕没两月下来,镜片已有空的案底那么厚,跟世界的距离更加遥远了,他粗红着脖子,像是要被电脑吸进去一般把鼻子顶着屏幕,在打魔兽;俏如来背靠空调啃冰工厂,不时把手在鼻子前面扇两下,对着阳台上告诫道:“空!抽烟去天台上抽!”

——空抽完一支烟,烟头碾在一只花盆里,手劲下得不对,那烟头嗝了两秒钟后突然哧地喷出一篷烟,紧接着一团火沿着树干呲拉拉直往上烧。史仗义此时才意识到这是史艳文最呵护的石榴,想起史艳文那噼啪作响的拖鞋板,他失了志,抱起花盆,像只鸵鸟一样高弹腿在阳台上跑过来跑过去,喉咙里像含了只哨子,连连尖叫:“火!火!火!”

银燕调不开眼神,便问俏如来:“阳台上怎么火光四射的,对面人家又炝锅啦?”俏如来深深叹了口气,下了沙发,三两步抢上去,把冰棍丢在了盆上。

兄弟俩隔着滚滚黑烟大眼瞪细眼,俏如来左边眉毛挑一挑,史仗义右边眉毛挑一挑,随后史仗义掏出手机,打开淘宝,输入关键字:石榴,盆栽。这是史仗义对俏如来观感最好的一次——直到史艳文某日把他叫到客厅,口吐八字“它不是我的石榴树”,说完扬起手,手上套着凉拖。

忆无心打开通讯录,点了点姚明月的头像。

南宫恨因为那半盒白颜料,总想找个机会给忆无心偿还人情。可是他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就是不晓得:一个人做好事,不留名的叫雷锋,不打招呼的叫雷峰塔。

梁皇无忌夹着会议纪要簿进入教室时,就看到忆无心座位上姚明月和南宫恨吵得不可开交。

南宫恨:“我是她家长!你这女人哪儿来的?”

姚明月:“你算她哪门子家长?”

南宫恨:“我是她爸!”

姚明月:“你放屁!”

实际上南宫恨眼瞅着姚明月一扭三摆向这头过来,就猜着身份了,可看看书桌筒里的成绩单——忆无心偏科严重,总分不高,这女人朱口细牙的,像葫芦娃里的美蛇精,看着就挺厉害,万一回去一顿痛打怎么办?

他的黑半边脑袋,和白半边脑袋,激烈争吵了起来。

黑的说:这、这样不好吧,她妈都来了,那吵起来不是叫人难堪?

白的说:你看这女人,骚里骚气,一看就不正经,哪像咱们,黑白分明、一身正气!

这还没吵完,姚明月张开了尖尖的十根手指头,迎面抓了上来:“你她妈给我滚蛋!”

南宫恨脸上着了两道,立刻浮肿起来,摸一把,手上红得像蚊子发生踩踏事件了一样。他本打算让步,这下骑虎难下,干脆梗着脖子上架了,学着忆无心的口音骂道:“嘛呐!你这娘们儿还讲不讲理啦?登鼻子上脸就动手了?咱俩二十年夫妻了,你就整这德行给我看?”

姚明月微微一愣,随即像一只愤怒的母鸡妈妈,弓着步子,手指点着他逼叫上去:“你刚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谁跟谁是夫妻?你她妈敢吃老娘豆腐!”

南宫恨余光一晃,看到了讲台上的梁皇无忌,脸都快垂地上去了。他自觉情商很高,忙用黑滤滤的声音对梁皇无忌说:“老师不好意思啊!咱们这家里的小纷争闹到学校里来了,一会儿去办公室给您赔礼道歉。我马上安抚她,您待会说什么,我都拿小本本摘下来带回家!”转头又用白烁烁的高嗓门跟姚明月叫板起来:“去去去!谁要吃你豆腐了!少给脸上贴金!”

姚明月:“我呸!我没你这男人!”

南宫恨:“我也呸!我没你这女人!”

此时但闻门外一声惊吼,史罗碧脖子上挂着草帽,背后跟着忆无心,绿头绿脑地冲杀进来,钢筋粗的手指没点在南宫恨身上,却指着姚明月:“姚明月!举头三尺有神淋啊!咱们好好一个家,全让你捯饬成这样儿的!这男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妖精?黑不黑白不白的?你这女人太不像话,找谁不好,找比你小这么多的!带哪儿去不好,带女儿学校里来丢人!”

他这炮门嗓一声吼上去,有似深山里猛虎打嗝,课桌上的书本听了都颤抖。梁皇无忌看看姚明月,又瞅瞅两个叫嗓的男人,一张脸拖得下巴都把地面钻缝了:“忆无心,到底哪个才是你爸爸?”

忆无心捂着头,不知怎么办才好:“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天热起来,小区里年纪稍大些的人,都有吃过晚饭散凉的习惯。温皇腿脚还没好,坐在夕阳红下的轮椅上,静若处子,望着远处松黄的夕照,花坛里飞着金虫子。自从腿脚不利索,起居就不由他自己说了算了,凤蝶每周末总是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撵着拖轮包,带着他去菜场买猪肘子、大棒骨。有回小报记者看见了:这是个活的孝女!忙上去拍照采访。温皇也不知怎么,镜头一亮出来,他就直挺在椅垫上,木讷着脸,两眼空空,连指头都不会动了。

记者问:“小姑娘,你爸爸这样子多久了?”

凤蝶不咸不淡地说:“一个多月了吧。”

记者拍完照片,沉痛地一拍她的肩膀:“可怜!这么小就过起苦日子了!等哪天我发博为你们募捐,集合社会的力量帮助你们!”

他说得情真意切,凤蝶听着都入戏了,神不知鬼不觉,猛猛一点头:“嗯!”

记者一走,温皇脸色和缓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石子(凤蝶也不知道这石子哪儿来的),回手就丢在了记者脑门上。那记者抱头乱跳:“谁?哪个坏心眼的?”——温皇很快又挺回去了。

空地上阿姨奶奶们在跳广场操,喇叭里放的是刘海砍樵。

凤蝶的上半身从矮树丛下跳了出来。“我这里将风哥好有一比呀~”

剑无极的上本半身紧接着也跳了出来,手上捧着花——“蝶大姐!”

凤蝶:哎?

剑无极献出花:我的妻!

凤蝶抱着花,吃惊地正过身:啊!

剑无极: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啰!

温皇脸青得都发光了,能把拱在树丛后面的牛照出原形来。耳根却红辣辣的,哧地从头顶喷出白气来。

歌唱到了“走哇,行哪”,俏如来、雪山银燕、史仗义、神田京一小蜜蜂似的,振翅抖腿,分两路从矮树丛后面抄出来。打头的银燕,校服外套的下摆系在腰间,一左一右握着两根袖管子,甩将在胯旁,闭着眼,腾腾地直往前冲。冲到半路,脚底磕了下,睁眼一看,就对上了温皇小小的眼睛,小小的眼睛里迸发出大大的杀气。他惶得一个踉跄,退后去,结巴起来:“剑、剑无极……咱们是不是又闯祸了?”

话音刚落,温皇已是动如脱兔,快马加鞭,轮椅吱溜溜对着花坛上撞。迎面,还停着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是当时病房里的病友,医卡上名字写着岳灵休,这人一脸硬汉相,一身肌肉咚咚响,可在轮椅上安分得好像没装电池一样——温皇都没见他眨过眼。但他看见温皇的轮椅,轮胎上都溅起了火星,当机立断,蹭地一跃而起,轮椅千斤顶似的高举过头顶,扛了就跑,跑到安全地带,再放下轮椅,拂裤而坐,卸下电池,岁月静好。

考高成绩出来了。优生差生来到学校汇聚一堂。自信些的学生早在网上查了成绩,特地到人跟前来吹。自信心不足的,捏着小纸卷就跑,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再拆开来看,若成绩不理想,冷冷的泪挂在脸上,太阳晒晒就干了。

网中人属于不大自信、带着纸卷就逃的那种。到了校门口,史仗义一手抄进裤袋里,一手夹烟,他吐烟圈出神入化,吐出102三个数字:“大兄弟,怎么样啦?”

网中人当着面,把纸卷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摊开来,72,105,98——他呼吸急促起来,指甲在纸上抠出一个深深的月牙,后面那数字刚露出一个1,一道不世身影,碧绿油亮,弹着四条大长腿,呱地扑上来,叼过纸卷,原空一个前滚翻,就纵进树丛里去了。

网、空两人面对面愣了数秒,网中人一声爆喝:“给我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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