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花朵

农村硬核

(金光)拔苗助长 2

1

就……接着往下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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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银燕的大手笔所赐,凤蝶和她爹洋相出尽,剑无极的名字更是被温皇打着红圈画了叉。

会演过去了一个礼拜,凤蝶依旧爱答不理的,无论剑无极怎样鼓起勇气展开攻势,她的喉咙里永远只会发出一些象音字。“嗯”、“啊”、“哦”、“哼”。对照温皇在视频中摩拳擦掌、虎虎生风的表现,大家就问剑无极:“凤蝶最近也在练气功么?”那周剑无极值勤,凡是去问的人,都被他擎着扫帚满操场追杀。

事情转机发生在半月后的某个周六早上。当时剑无极还在赖床,他由于失了恋,无法像从前那样在被窝里活泼地蠕动了,所以整个人躺得笔挺,好似一根猴抡棍。

手机屏幕亮了。

拿来一看,是凤蝶的头像。

哇,可把他兴奋得,整个人就像被鱼叉戳了一下似的,一弹从床上弹得老高,双手如捧一本珍贵的战地日记,珍惜地捧起手机。

大拇指轻轻滑开屏幕。

对话框里说:下周日我爸生日。

——该怎么回复?

剑无极的双手,哗哗地像京剧中大花脸唱词时那样颤抖着。

良久,他认真打下一行字:祝他老人家生日快乐!

还加了一串蛋糕。

凤蝶很快重复:他生日!!

剑无极从那两个惊叹号中感受到了她激烈不满的情绪——不都祝他生日快乐了吗?这对父女真难搞!

他揉揉肚子,酝酿了一会儿,接着输入:那祝他无比快乐!!

这样总行了吧?他觉得自己几乎是无懈可击了。

不料凤蝶回了句“你这个傻逼!”,就不再理睬他了。

剑无极的手从肚皮一路挠到了头皮,他的脑袋由于清早供血不足而有点空白。截屏在两分钟后甩给了雪山银燕。

“牛,你将功赎过的机会来了。帮我看看这样对不对?”

牛,当然没有谈过恋爱,他认为剑无极这么做对极了。

牛的手机从餐桌一头递到了另一头,递到了俏如来手上。俏如来在爱情方面虽然也是白纸一张,可理论知识非常扎实,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她是让你同学好好表现嘛!”

那段日子,温皇家在闹小强。据凤蝶粗略计算,家中应该开进了一个师的强军队。温皇的武侠写作陷入了滞碍期,他构思大纲时,便如一尊卧佛支颐着脑袋侧躺在沙发上,因为眼睛太小,睁与不睁没多大区别,远远看去,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他在疑似熟睡的状态下,时不时会冒出两句梦呓。

“可能太潮湿了吧。”他说。

凤蝶于是每天早上拿抽水机向柜子里吸水,屋里各个角落堆满了樟脑丸和干燥剂。几天尝试下来,小强依然小强,只有父女俩都干成了人形马赛克。

凤蝶蹲在地上,手套在一只棉拖鞋里,东一掌西一掌打着蟑螂。沙发上温皇单边眼皮微微一动,眼珠子咕噜转过去,瞄了眼距离凤蝶八点钟方向的一点两米位置,旋即抄起一本书,掣手丢了过去。只听见“啪”地一声脆响,那本大部头一个角立在地上,书角下扎了一只蟑螂,经凤蝶验查,已经罹难。她拿眼睛丈量了一下沙发与尸首间的距离,惊异地问:“爸,你是怎么做到的?”

温皇卧似一张弓,如一个干完大票退隐山林的武林大手般平静地说道:“别怕,我只是排解一下剑意。”

凤蝶撑着膝盖站起来,咬了咬嘴唇,犹豫地说:“爸,你出去买一袋樟脑丸吧,家里的都用光了。”

话音刚落,温皇两个眼睛呼啦全打开了,开势不亚于孔雀开屏,凤蝶从小到大就没见她爸眼睛这么大过,大得像p过了一样。

他不可置信地问她:“你刚说什么?”

凤蝶挺直腰板,坚定地确认:“我叫你去买一袋樟脑丸!”

这天,正是温皇生日。

温皇穿着夹脚拖,提着一袋樟脑丸走回家,脑海中不断浮现凤蝶命令他的样子。女儿大了,心如野马管也管不住,你非要拉住她,她的脚能在地上给你刨两个洞出来。再过半年,等进了大学,大学里什么样的瘪三没有,她又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得有多少居心叵测的男青年盯着她下套。她可能会学坏,放了假也不回家,跟人在外厮混,最后学习也荒废了,人也变得风尘了,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跟着哪个骗子跑了。一年两年,再揣个球回来。那时的她满身横肉一脸老气,凶神恶煞毫无怜悯之心地把他从那张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撬起来,赶他出家。啊,要真到了那个时候,孤苦伶仃的他该何去何从?

温皇越想越感到悲伤,脚步也慢了下来。老天仿佛听见了他内心的bb,贴心地落下一场绵绵细雨。他在雨中漫步,手上也没打伞,没关系,他安慰自己,文人就该这样的,要有一股湿漉漉的气质。到了小区门口,看见新开张了一家蛋糕店,橱窗里陈列着三只裱花蛋糕,底下用暖黄灯小灯泡托着,精美得都不能吃,吃了就罪恶了。温皇盯了会蛋糕,这才想起自己的生日。前几年过生日,起早餐桌上就有蛋糕了,今年凤蝶光记着打蟑螂,把他的生日都忘了。

摸摸口袋,口袋里还躺了两张钞票。正好店里打折活动,干脆去办张会员卡。谁说我老温没人疼了,钱还都在我手上呢!温皇从玻璃旋转门一头进去,很快两手空空从另一头出来了,嘴里还嘀咕:“呵!多久没出门,物价就这样贵了,这点钱连张卡都办不下。”

回到家门口,下雨的缘故,天已经黑透了,小区里都亮起了灯。向车道的厨房里传出刺刺嚓嚓的沸油声,飘散着炒蒜苗、肉片和炸熏鱼的香气。温皇揿了铃,没人开门;又叫“凤蝶”,也没回声。他两根手指在樟脑丸包装袋上一掐,明白过来了:这原来是一出调虎离山计!

分手的事儿,凤蝶是不情愿的,这会儿没准跟那傻小子约会去了。温皇念叨着“女大不中留!”,自己掏钥匙开了门。踏到玄关口的绒毯上一张,屋里灯都没点,窗帘捂得严严实实,他把手举到眼前张开来,五根手指只有触感没有视感。

真黑!他摸索着去找扑落头,就听见电视机柜下嗒一声响,紧接着一支优美古典的歌曲唱起来了。

——是他最爱的费玉清。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温皇小眼一眯,发现此事不单纯。

歌唱到了“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一片黑黢黢的背景下唰唰唰接连冒出好几个人,虽然不吭声,那一双双眼睛都跟涂了卡姿兰似的闪闪发亮,默契地你瞪瞪我,我瞄瞄你,整个情形就像在拍龙门客栈。

其中一个脚踩溜冰鞋,哗哗地冲着门口滑了上来,手上还托了一大尊不知什么物件,一边滑一边拿打火机往上面点火。温皇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怵,要知道这地方现在黑得别说是正常人,就连生了马达眼的古墓小龙女闯进来都能劈叉。

果然,溜冰仔刚经过沙发,手上扑地就掉下一大坨——大概是油性物质吧,加快了他的滑速。密闭的房间中徒然生出一股冷风,溜冰仔的头发飘动起来,温皇的头发也飘动了起来。温皇一面拢头发,一面暗忖:这小子两眼一抹黑这么有冲劲,怕不是荆轲附了身了吧!

——溜冰仔已逼到跟前来了,手上的东西,根据气味、形状判断,应当是一尊奶油蛋糕。当时温皇所处的位置是一块三角区域,倘若发生地震,只消蜷起身体像只田螺那样往角落上一缩,就可以四肢完整有惊无险地等待救援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卵用。那只奶油滴滴的蛋糕,离他身前已不足半米,并且还在往前送。温皇隐约觉得,他是不是得低下头吃一口,那个溜冰仔才会停下他殷勤奔忙的滑轮。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做出点反抗了。而此时他唯一的随身物品,就只有一袋樟脑丸。

零点三米。这人莫不是蛋糕吸醉了吧。

温皇手上的樟脑丸,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急促有力的直线,不偏不倚打中了溜冰仔的脑门。那溜冰仔也不知哪个班子里的干活,身段柔软,双腿左右一分,咵喳就劈在了地上,手里的蛋糕全合在了温皇裤子上。

客厅的大灯终于亮了。凤蝶、剑无极、俏如来从矮到高,像排电话信号似的瞠目结舌地靠在茶几边上,至于地上劈叉的那个,是史仗义没错。

而不久前刚在文艺会演上捅了马蜂窝的雪山银燕,此时正如一尊自由女神像,无声地高举着雪花喷雾矗立在温皇背后。

剑无极惊恐地把双手捧住嘴巴,从指缝间模糊地低吼:“银燕,不——”他忘了雪山银燕的时空跟所有人都是脱节的。唱片机里正唱到“雪花飘飘,北风潇潇”,银燕陶醉地闭着眼,摇晃着身子,听头里的喷雾打枪一样嗤嗤直往天花板上飚,浇了温皇一头。他摇摇听头,空了,睁了眼一看,才知道——大事,好像不太妙了。

喷雾瓶叮楞楞滚在了地上。

尽管翻蛋糕的是史仗义,洒喷雾的是史孝存,温皇眼里却只有双手捂着嘴巴、眼睛瞪得跟汤圆一般大的剑无极。

他顶着雪山头,裤脚管滴溜溜往下渗着奶油,沉重地一步一步走向剑无极。剑无极已经像一条脱水的金鱼紧张得只会喘气了。凤蝶连忙闪身抢在前面,劝道:“爸,这不是他的错,他是一片好心——”

温皇目光飞速掠过凤蝶,冷冷看住了剑无极:“怎么,你还要给我打一段B-BOX吗?!”

这次事故,赖谁都不能赖史仗义,这是他头一次“乐于助人”,诚心可表,何况,照他当初推脱的话来说,他“档期很满的”。
史家三个孩子,年岁差不大,可没个地方相似的。这当然也不奇怪,一窠生的鸟,叫声还不一样呢。史艳文妻子过世得早,一个人凭一双手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精忠、存孝打小就听话,很教人省心,唯独这个仗义,桀骜不驯得像一根刺,让他头疼。上了高中,史仗义算是彻底解放天性了,行为极其出格。在学校,一式的运动衫灯笼裤,他非要把外套在腰间打个结。男孩们到了发育期,下巴都长出“青瓜皮”,学校里有明文规定“女生不许披头散发装鬼,男生不许胡子拉碴发野”,他置若罔闻,拿史艳文的剃须刀,给自己修了一道小胡髭,说是GQ杂志上流行的款式。没过一年,耳洞也穿好了,史艳文不许他穿鼻环,他就在舌头上打洞。后来是俏如来看见他喝汤时嘴里老漏水才发现这个秘密的,并且毫不留情地把状告到爹那里去了。当时史艳文还没放弃小空,捏着筷子绕着餐桌跟他杀了好几回合。为此史仗义跟俏如来冷战了一个月。
史仗义这样注意外貌,也有他的理由。为什么呢,他自诩在音乐方面天赋异禀,以后是要成为大艺术家的,大艺术家,怎么能够土里土气?
这么说,他确实有点音乐天分:吉他是自己照着谱子和网络视频学会的;天生好嗓子,唱起歌来娓娓动听。除了音乐方面的优势,一手篮球也打得好,在女生间很吃香。每天上过两节课,他懒懒地挎着个书包,衬衫领子敞开着,直堆到地上的裤脚(他故意把校裤订大一码)扫着灰尘,目中无人地趟入教室,班里的女生便都像贴了黄符似的坐得笔直笔直,目光带着近于吃惊的爱意,纷纷对他注目。每次在家里说起这个,史仗义总要打个响指“时光为我静止!”而沙发上的史艳文抖抖报纸,发出了窒息的咳嗽声。
温皇生日的第二天,他正要代表学校参加区里的演唱比赛。这次比赛原本轮不到他——若论实力,他在校内排第二,排第一的网中人,择日不如撞日得了重感冒,这两天都在医院打掉针,名额只有一个,他便顶上去了。网中人这个同学有点儿恃才傲物,认为史仗义表演浮夸、唱功麻麻,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史仗义想借此机会好好争一口气。
这次比赛竞争激烈,隔壁学校蝉联两届冠军的选手也在名单上。那人叫南宫恨,在区里名声很响,史仗义从没与他接触过,只听闻他舞台上花头很多,作风也很狂。他狂,因为他有资本。首先他的音域非常宽广,一句唱词就能转出两三种音调。到了登台表演的时候,自己能打理造型。通常涂一个阴阳脸,半边黑,半边白,黑得是墨黑墨黑,白得是雪白雪白。为此他还给自己起了两个艺名——他把黑的半张脸遮住,露出白脸,声音就变得高亢激进,那时的他叫“白烁烁”;当他扪住白的半边时,嗓音又变得低沉委婉,台下都叫他“黑滤滤”。
总之,史仗义觉得他挺戏的。
史仗义在心中给家人排过号,分别是:最不顺眼·史艳文,也不顺眼·史精忠,勉强能看·史存孝。
所以,毋论他一手策划的关爱老人生日会最终造成了团灭效果,他能掐着这点紧巴巴的时间来帮银燕这个“将功赎过”的忙,一颗良心已经是红闪闪的了。
银燕还觉得不好意思,回家路上一个劲儿问他:“小空你排练还没排吧?不要紧吧?我就不该让你过来!”史仗义嫌他婆妈叽歪:“我是天才!天才,需要排练吗?”

巴掌在胸脯上拍得砰砰直响,心酸滋味只有他自己品尝。

史仗义一有心事,夜里就多梦。

银燕半夜起来小解,解了一半,门缝外倏地晃过一道白影。以为睡迷了眼,不多在意,等揩完手到了客厅里一瞅:史仗义背着第二天登台表演的道具——一对酷似肯德基的白翅膀,手里握着一只香烟盒充当话筒,低悠悠地哼唱着:“走过那条小河,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走过这片芦苇坡,你可曾听说,有一位女孩,她留下一首歌……”

银燕听了,汗毛一根一根全竖了起来!这首歌,是他不堪回忆的童年阴影。

史艳文的头从卧室里探出来,俏如来的头也从卧室里探出来。

俏如来:“爸,小空该不会又梦游了吧?”

史艳文:“我就说!他压根儿没戒烟,还抽着!”

“二哥,你快醒来呀!”银燕伸手要去拍史仗义,史艳文忙嘘他:“你干什么呐!你这一手拍下去,他就傻了!”

银燕讪讪垂下了手:“那怎么办?”

史艳文朝俏如来招招手,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客厅,史艳文长眉深锁了两秒钟,表示:要安置一名梦游人士,动用的方法必须是潜移默化的,是润物无声的。

说完,他以胳膊作翅,啪啪扇打起来。俏如来、银燕跟着示范,也挥打起胳膊。其中,史艳文舞姿翩翩,真的像一只孤逸漂泊的丹顶鹤;俏如来姿态优美,动作流畅,好像在跳天鹅湖;银燕两个巴掌劈劈啪啪掴着大腿,仿佛一头但要玉石俱焚的愤怒的大公鸡。

三只不同种类的鸟,簇拥着小空,一扑腾一扑腾引他到了床边。随后,史艳文用他的翅膀卷住小空,缓缓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早上,阳光洒在地板上,也温暖了史仗义的被子。史仗义侧躺着,背着他的翅膀,像极了一只空难坠机的大白鸟。俏如来印象中这是史艳文头一次对小空目光中流露出温祥慈爱的光芒,他说:“他要是永远这样多好呀,你看他,像个长着胡须、打着耳钉和舌钉的小天使。”

银燕在外面大叫:“爸!你看谁来了!”

史艳文把手点了点嘴唇,又指了指门外,两人出了卧房,轻轻把门掩上了。

银燕在门边重复道:“爸!你瞅瞅谁来了!”

史艳文迟疑地蹴到鞋柜旁往外打量,就看到史罗碧和他女儿忆无心,一高一低挤在门前,两人穿着与城里人格格不入:长长的哔叽裤裹住腿肚子,缠着包头的脑袋上戴着草帽——这是标准的养蜂人的装扮。

史艳文惊讶地往后跳了一脚,然后很快又张开臂膀迎上去:“小弟——”史罗碧一眼也不多看他,拽着忆无心,熟门熟路地跨进来,顺便扬起手抽开他挡在身前的胳膊:“别激动,我就来避两天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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