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花朵

农村硬核

妖,僧与剑 3

1 2

——————

楚天行能够容忍寄昙说的严厉,不计较,多半是因为原先的同修,也就是眼前这条叫作“老夸”的充气鱼,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粗敞的炮仗喉咙,从早到晚嗷嗷个没完。

——他统共也只这么个朋友。

当然啦,他曾试着三不五时出门游交,最终不是被虾头蜇,就是被大白鹅嘎嘎的呷,总落的一身伤痛,精神也悲寂了。他金句频出的蛇老母就说:蛇,天生不讨欢喜。就冲着这身鳞片和腱子肉,人家躲你还不及呢!

冷血动物的阴凉的小圈子,清森的,晒不得艳阳天的七色光。

如雪寂寞的蛇生,他却偏要热情似火。那火是冷重的除夕夜,天上放着烟花,深巷里的人把手筒进毛皮领子下引发的一连串哔哔剥剥的淡蓝静电。于大热闹,小热闹永远就只是沉默。

为了交上朋友,他所能动用的手段,仿佛就只剩下抢了。

夸幻便是他强取来的朋友。

怎么说呢,在素以霸恶著称的同类之中,他算得上通情达理的君子,只是他有他的天性。是有个阴天,乱云间下着软刀似的闷风,他到石滩上透气,盘作一团,不知不觉盹熟了。他睡觉,老爱张着嘴。因为张着嘴,总会有不知情的蝇虫误入口舌,免去捕食之劳。

上滩前他刚饱食过一顿鱼虾,残留着腥咸气味的舌头长长的舒展出来,泻入水面,像条红巾招摆着。这招布似的舌头引来了一条虎头虎脑的充气鱼,用力一嗅——嗬!这难道不是天降粮仓么!天要胖我,何须谦让!一口叼住了舌头,贪不知足的朝河底拖拽。

妈的,痛死了!楚天行小目浑圆的一睁,正逮着了那尾大鱼,在水纹掩映下异常的圆润。

他对夸幻的第一印象,就是应该会很好吃。

但无论如何,他得先拯救舌头。

扬起脑袋,以舌作弓,吊那胖子。

那鱼孙子岂肯罢休?索性将他的舌头束住身怀六甲般的腰身,像个纤夫一样,吼着鱼号子,死劲的向下扯。

这鱼,他不光贪,还很蠢!

他流着涎,破口骂道:“拔舌之仇,无以回报,有种你给我上来!”

胖鱼鼓咚咚吐着泡沫,与他打起口水擂。具体骂了什么他听不清,只听见: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后经胖鱼翻译,乃是“睡相这么差,活该被咬,臭蛇!”

他尺寸适恰的舌头就是在那次较劲中被夸幻拉长了足足两寸。卸肉之痛,无以言表。他把身子一歪,滚入水中,刨起两溜子浪花。水面上劈劈啪啪热闹了一阵,他壮韧的尾巴套着那鱼,凯旋上岸来了,到碎石堆里团成一大盘蚊香。

胖鱼被他虬缠于腹下,尚贼心不泯,斗志难消,拿腮帮子下的长刺作殊死抵抗,同时大声呼救:“不好啦!杀鱼啦!快来救鱼!”

他一喊完,碧青的水面下立刻浮起一长抹碎银似的光。是他的父老乡亲们,组成一支臃肿的战队,前来施救了。

楚天行对这群鱼们的看法是:看上去都挺好吃的嘛。

不过,千鸟在林倒不如一鸟在手,一口难吃成胖子。主意打定,垫起后槽牙,弹直了舌头,便是一通大嘶。

带头的长老冲他这边张了一张,惮惧的舞动了两下鱼鳍:“撤,快撤!”

水下浮光倏的就淡了下去,不见了。

“你瞧你这群鱼叔鱼舅们,薄情寡义,大难临头各自飞。”楚天行将胖鱼向怀里兜了一兜,见他气的肚皮滚圆,白眼珠子一翻翻的,宛如一只即将爆浆的汤团,便好声好气道,“死到临头,还是我这条蛇对你不离不弃呀!”

胖鱼急火攻心之下,又受他言语刺激,哇的竟就吐出了一口…..水,在他的鳞片上。吐完便昏死了过去,留着白花花的肚皮还在一鼓一吸,表示他的生命力比小猪还稳健。

楚天行蜷起舌头,舔了舔他的肚子:“喂,我要吃你了,还有遗言要交代么?”

胖鱼脱水良久,气息奄奄微睁了眼说:“你个笨蛇,不妨告诉你,我身藏剧毒,你这一口下去,咱俩黄泉路上正好结个伴。”

楚天行尾巴一摔脑门,充气鱼,不就是河豚么!

“说,你……你肝在哪儿!”

胖鱼肚皮朝天,不时拿鱼鳍戳两下:“吃啊,有胆儿你就吃!”

楚天行拖着舌头瞪着他这副丰(满)(妖)娆的睡姿,蓦的计上心来,嘴巴碰碰他:“要么同亡,要么做我朋友,怎样?这选择不难吧?”

他这么倜傥随和又富涵养,还愁交不得一个朋友?不如先将这心直口快的胖子兜搭下来,待来日套出了他腔内构造,哼哼…..

胖鱼权衡片刻,作三分勉强状,终于应了下来。

该故事发生时,楚天行仍未知夸幻的生理构造,尽管他自诩倜傥随和又富涵养——换句话说,就是人见人爱。

究其因,夸幻如实告道:你确实很讨厌啊!

河豚跃上了岸,身影一舜,竟也化成了人形。

寄昙说搭了他一眼,也没看清楚容貌,只觉得他遍体衣料炫的晃目,左右手各出一对食指、中指,压了眼皮就叫:“好绿!”

夸幻一听,上来就揪他领襟:“破和尚,你说谁绿!”

猛着劲提拔着,寄昙说却是分文不动。一盯脚下,这狡猾的臭小子,竟早就扎出了一个马步!

“哎哎哎,都当楚某是空气么?上来就开打!”楚天行一头劝,一头扒拉两人,分开了,又挨个劝。

这俩男人,一个是桀傲不驯的愣头青,一个脸上写着“老夫有四十岁了”,却像吃坏了东西的孩子,憋着一肚子幼稚的委屈。至于他自己,大概是个奶妈吧…..

他先夸鱼:“瞧你这身新裁新纫,气派!你不说前些日子刚置了新宅么,带咱们去见识见识?”扯扯他袖子“他是我师傅,可厉害着呢!”

夸幻双耳耸动了两下,哼一身背过了身去。“油嘴滑舌,去去去!”

又去攀和尚的大白胳膊:“他是我大哥,道行比我深多了,从前你徒弟——”

寄昙说觑他一眼,嘟哝:“就没见过道行比你浅的。”

半哄半骗,左继右支,总算将两人撺掇到了夸幻新宅门口。迎面只看见绿泥门楹边上裱了张告示大小的喜气洋洋的红纸,鸡飞狗跳写着:和尚与狗不准入内!


评论(7)
热度(38)

© 堂吉花朵 | Powered by LOFTER